红  草

刘锡昌

有一种植物，在武进西南湟里地区被叫作红草，在武进其他地区叫做荷花郎，它的植物名为紫云英。农历三月开红花，花朵小但似荷花，养蜂人会在此季节来这里放蜂采蜜。紫云英蜂蜜是品位上等的蜂蜜，深受人们喜爱。

以前，红草主要有两大用途，作为青饲料给猪等牲口食用，更重要的还是作为肥料，在农历四月份，农民将红草割下，与河泥或稻板土拌在一起腐烂发酵，就是人们常说的草塘泥，是一种优良的自然肥料。在大集体时，每个生产队都要种上一、二十亩的红草，开花季节一片红，花的海洋，春风吹来，花浪起伏，漂亮之极，无数的蜜蜂哼着嗡嗡的曲儿不停的忙着采蜜，大自然送给了我们一幅多么美丽的图画，一首多么优美的交响乐呀！现在没有大面积的播种，只是极少量的播种，作为时鲜蔬菜而炒吃，鲜嫩味美，颇受人们欢迎。

我一看到红草，就想起那童年时代的往事。在三年困难年代，人们每天的粮食定量标准为三两六钱。那时农业生产没机械化，强体力的劳动，吃不饱，更谈不上吃鱼肉荤腥，人们严重营养不良，许多人得了浮肿病，路也走不动，风也能刮倒。只有生了这种病的人才有资格集中到乡镇医院住院治疗，并享用到营养品—健康粉。所谓健康粉，据说它是有豆饼、青糠，杂粮和少量大米的混合粉。我那时正在读小学四年级，父亲饿得生了浮肿病住了院。母亲带着我在家。那时还在吃大食堂，我和母亲每餐只能领到一小盆稀得不能再稀、能照出人影的米湖汤。待到小便一过，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。

59年的春天，我生了一场大病，发高烧到40度，高烧过后，浑身出了红斑点，眼睛里和嘴巴里都有，母亲急得揪心，立即请来医生，医生说是出东西，当时人们缺乏医疗卫生常识，认为是通常说的出沙沙，也就是现在说的蔴症。这种病会传染，现在想来可能是猩红热。母亲找了一块红布缝在帽子的鸭舌上，说是避邪，实际上是一种标记，告诉其他人，该患者有传染病，引起人们注意，防止传染。那时家里不准私藏粮食，更不能私家开伙食，许多人家灶头都被扒掉了，我家的灶头幸好还在，母亲就到外面捡些乱草、枯枝回家烧开水给我喝。我半昏迷状态躺了四天滴水不沾，只打吊针，用的无非就是抗生素，命总算捡回了。恢复身体的阶段，正需营养，但那个年代肚子也吃不饱，谈何营养。母亲为了能让我多吃到一点东西，就找野菜，那时野菜人们都在找着吃，根本找不着。母亲只能到生产队的红草地里偷偷的弄些回家，在开水里烫一下，剁碎后用盐拌好给我充饥。虽然没有一点油和味精，倒点酱油味道就不错了。我还吃过棉花草、石灰草等，就连河里的菱角藤、马铃薯藤也吃过。马铃薯藤有毒，吃了一点就头晕、恶心，吓得再也不敢吃。

有一天，说是食堂里有红草团子领。红草团子也是生产队食堂里的炊事员的一大发明，一两米粉可做十个团子，他们将米粉铺在台上，再将加工好的红草团在米粉上滚来滚去，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到蒸茏里蒸，出蒸后就是诱人的红草团子。这种团子吃的时候也要小心翼翼的拿，稍不小心就散了。虽然不好吃，但还是分配的，在那个年代为了活命，没有一点浪费，人们只有靠它来维持生命，所以说红草真是人们的救命草。

命是保住了，但致下了别的病。由于我在患病后的康复阶段主要以红草为主食，留下了胃病。当时就老是翻胃、烧心、吐酸。到现在，我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，胃病仍然没好。印象特别深的是我们生产队里有一家四口，差一点把命送在红草上。有一天，听说邻居一家大小四口昏迷不醒，我也跑去看，院子里围着许多人，我钻过人缝看到他们四人躺在台上，嘴唇发紫，浑身发青，大家都不知是什么原因。一会儿，医生来了，看了一下说，象是食物中毒，立即打电话叫救护车。没多久，病人被抬上救护车到常州医院救治了。几天后他们一家康复出院回家了。听大人们说，他们得的是青致病，吃的红草煮的时间少，由于那时缺少燃料，肚子饿得又急着吃，煮得不熟，结果叶绿素中毒，也就是人们说的青致病。由于食用不当，红草差点成了送命草。

我有一位高中时的同学生了一对龙凤胎，由于家里没有人照顾，大人劳动就将小孩带到地里，那时正好红草开花季节，孩子看到蜜蜂采蜜，也就尝试吃红草花，发现是甜的，而且花柄也甜，小孩就吃了许多，当晚发觉小孩不正常，但没有引起重视，到了明天，发觉小孩浑身发紫，不吃东西，再折腾着送到医院，但已经晚了，抢救无效，医生诊断是食物中毒。寻找原因，肯定是红草中绿素所致。所以说，任何事物都有他的两个方面。红草既可吃，如果食用不当，又会给人造成不必要的危害。

半个世纪过去了，但往事历历在目，我一看到红草或一想起红草，心里就非常难过，甚至掉下眼泪。我要感谢红草救了人们的命，但我也恨红草致下了我的胃病。早春季节，菜场上有红草卖，我却始终不买红草吃。